一个严肃的灵魂,一个乐天的达观者
——记南京大学校友
“什么是时间?没人问我,我很清楚;一旦问起,我便茫然。”——圣奥古斯丁
1952,1968,1970,1972,1975,这些毫无意义的数字,勾勒出的却是一位年轻人激情燃烧的岁月。
今天,年轻人已是“知天命”的老人,鹤发童颜。
从“琴棋书画诗酒花”,到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;从“胸中素有鲲鹏志,人杰鬼雄”,到“闲来卧钓烟波上,忘问
他,就是李西宁。
“他有一个严肃的灵魂。他有一颗燃烧的心。”——王蒙
13岁时的毛头小子积极投身到“保卫毛主席”的文革洪流中;16岁时的热血青年响应知青上山下乡的号召,在农村拉了两年的纤;18岁时的文艺青年进了钢铁厂当起了电工;20岁时的进步青年一门心思上大学读文史哲,却阴差阳错地被南京大学数学系计算机专业录取。
于是,南京大学的史册记住了这个名字,李西宁。
李西宁天生就是一个“政治生物”。
从清清白白的无门无派,到团员,再到党员,团总支书记,在那个癫狂的年代,李西宁的人生轨迹似乎循规蹈矩,却又注定要与政治紧密相连。
“四十年,转参商。文革史,糊涂账。警后人,毋相忘。血与泪,祭民殇。”这是李西宁写在小说《珍珠盐》后的话。文革是流淌在一代人血液中的记忆,不愿触及的悲恸和振颤。有谁明白“珍珠盐”的代价?那是刻骨铭心后的释然,遗忘,如此悲伤,又如此淡定。
这就是李西宁用一生的时间完成的对文革的祭奠。
如果一点点回放李西宁的前半生,定格出的会是哪些画面呢?
是少不更事时红底黑字的“黑字兵”袖章吗?是挽着手臂保卫扬州地委后吃到的肉丝面吗?是插队时大运河畔日复一日的拉纤吗?抑或是那首广为流传的“知青之歌”?
“告别了妈妈,再见吧家乡,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载入历史的史册,一去不复返……”。当年多少人一遍一遍地哼唱着啊,心中满是无处排遣一片荒凉的酸楚。直到今天,李西宁依然记得这个调子,那几句歌词,像是一段永远唱不完的咏叹调。
接着,镜头飞快闪现出范文澜的《中国通史》,日记中谨小慎微的“一个人的假象在蒙蔽着所有的人,人人都生活在假象之中”,口出狂言“天不变道亦不变”的后怕,扬州钢铁厂里的地下“文学沙龙”……
于是,李西宁身上的政治细胞在酝酿中静静期待着一场爆发。
南京大学成全了李西宁。
“结论是什么?”这是李西宁23岁那年为自己拟好的中篇小说的名字。从无知慢慢走向怀疑,又从怀疑走向思索,他幼稚、狂热的心开始懂得担当意味着什么,前所未有的政治热情使他成长为真正的“革命青年”。留校南京大学后,李西宁当了数学系团总支书记兼一年级新生辅导员,不久,周恩来逝世了。
那是怎样一个动荡而滑稽的年代,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成为颠覆社会的导火索。李西宁与身俱来的政治灵敏性和正义感,使他“一不小心”做了那根点燃导火索的火柴。
这根火柴,却成就了李西宁一生的转折。“南京事件”、坐牢、“与四人帮斗争的英勇战士”,这些关键词成为他政治生涯的里程碑,同时,亦成为最后动人的休止符。
那段往事被王蒙用一篇激扬的《火之歌》永久地保存了下来,于当时看来,是应景之作,于今天的李老看来,又是怎样一番滋味呢?
“我想,假若我与
再回首,已桑海桑田。
“中国文化的最高理想人物, 是一个对人生有一种鉴于明慧悟性上的达观者。”——林语堂
不知先有独善斋,还是先有独善斋主,总之,李老就在他的独善斋里当起了独善斋主。
早上五点半,生物钟和床头柜上的石英闹钟一样准,打拳时间到了。
两杯咖啡加松饼,早饭就解决了。
上班,不外乎例行公事的开邮箱,浏览几个中文网站论坛,到系里开开会,看看研究生“逮猫”,结束。
暮归,与娘子自给自足,饕餮一顿正宗的淮扬菜 。酒足饭饱之后,露两手民族乐器,箫、笛子、二胡,全当自娱自乐。
晚上十点半,又到生物钟时间,沾上枕头就呼呼了……
在加拿大待了20多年,李西宁似乎决意洗掉沾染的一身“匪气”,于是金盆洗手,远离政治,偏安一隅,独善斋主就这么过起了与世无争、逍遥自在、独善其身的清静日子。
这其中的缘由,有谁知?
在文章《黄金分割的哲学》中,李老提到了林语堂的观点:“中国文化的最高理想人物, 是一个对人生有一种鉴于明慧悟性上的达观者。这种达观产生宽宏的怀抱。能使人带着温和的心情度过一生。丢开功名利禄, 乐天知命地生活。这种达观也产生了自由意识, 放荡不羁的爱好, 傲骨和漠然的态度。一个人有了这种自由的意识和淡泊的态度, 才能深切热烈地享受快乐的人生。”
之谓“独善”,恐怕这就是出处吧。
“二十岁浪荡时,我怀疑别人;后来的十年里,我怀疑别人,也怀疑自己;现在,我既不怀疑别人,也不再怀疑自己。”几十年的思想碎片,由浓墨到淡彩,由抗争到独善,是时代变了,还是人变了?博弈双方总要有人妥协,李老选择了离开。今非昔比,岁月催人老,身心变迁就是时间最好的佐证。
云淡风轻后,何处不是斋?
朱笑茜 051050071